悼念姑母离世↓

一

年10月26日

当我从睡梦中醒来

迎接我的是个不幸的消息

我听到

你血管里的血栓像土匪一样侵略了你的心脏

我听到

你心口的疼痛如拉了把大锯

刹时你这颗历经了八十年风吹雨打的老树

被无情地锯倒

我没能够亲眼见证

这是你在人世间经受的最后苦难

二

年10月25日晚一点

你走了

医院的救护车送你回村

医院的昏迷中洗去满身尘埃

换了天国的新衣

此时葫芦素滩的灯火已全部熄灭

月亮也藏了起来

只有满天星星

为你铺起了天庭的道路

就如你的名字月娥

一样神奇

三

10月28日午

我和你的小侄儿赶回了你住的村子

你用另一种方式迎接了我们

你的容颜映满了牌匾

如一片已脱离树干的叶子制作成的标本

展示在大路两边

高掉的白灯笼摇摇晃晃

像是满村的荒草树木

跟着我喊姑姑

我跪在你的灵前，再没有人握着我的手说：

利子，你来了――

棺材盖上的一只大公鸡扎着一把刀

桌子上供着肥胖的全羊笨重的猪头

而我却不知道

你走的时候是不是还饿着肚子啊

我的姑姑

四

走回你满院黄土的家悄悄坐下

你盖得被子还卷在土炕低下

你的零碎用品纸盒包裹

一边搁着

像是等着你回家

你用的灶台水翁锅碗瓢盆

几天时间都已蒙上灰尘

姑姑我来了――

我带着愧疚和羞耻来了

羞耻不知有多少年我没来你这土炕上坐一坐

愧疚多少年我没能够给你吃口酸的喝口辣的

你竟仓促地走了

摸摸你睡过的炕

已经冰凉

我拿起你酸菜翁上搁着的菜刷子

认认真真地给你刷了一遍菜翁

眼泪竟像捏菜水一样

给你滴在了翁里

五

我受罪的姑姑

你没饭吃过，没衣穿过

更没卫生纸和卫生巾用过

你说你挖大壕修大坝

来了例假

系在裤裆的是缝的烂布袋子里装的黄明沙

我孝顺的姑姑

你用柳筐子提着碗走了几十年去娘家的路

哪怕是有一口好吃的你也咽不下

总要往返几里路提给你的老爹老妈

我至亲致敬的姑姑啊

你的父母走了，社会好了有吃有穿了

你又说是八十老人还想娘家

你扔了柳筐子又拄着一根柳棍子

看你的两个老兄弟

前些年你说你路上的歇一歇

后来又说成歇两歇

再后来你说你的歇三歇

今年你给我的母亲说

成了歇五歇

我那让人念想的姑姑

至此葫芦素滩再没有八十岁的老人拄着棍去娘家

六

你一辈子的信念是

不管怎么甘苦都要把你的娃娃拉扯大

你一辈子的骄傲是

你的娃娃们都一个个活成顶天立地的人了

他们一个个站在你的周围

像一根根柱子给你撑起了一片天

但我看见你的三间烂瓦房却驼了

七

你说你的大儿子揽了一辈子工，自己挣钱娶婆姨现在终于能享福了

你还说你的大儿子给你买了八十斤牛肉，两袋白面

你难受自己身无分文没能给上一分钱

你说你的二儿子的儿子出了车祸媳妇又离婚了

你说那又成了你儿子一辈子死不瞑目的牵挂

你说你的小儿子是吃公家饭的

劳心费脑子不比干活卖力气人轻松

你还说前些年要是没有你的小儿子借钱贷款引上你看病你早死了

你说你的小女儿终于把苦日子给熬出来了……

你还说你的一个女儿不来看你

不知有多少年不见了

姑姑这些都是你说过的话

你说你养的多了想了这个又想那个

侄女替你一一记下

我还要告诉你我的姑姑

我看见　你几十年不见的女儿

她跪在你的灵前一把鼻涕一把泪

嚎着老妈妈……

我还要告诉你你疾病突发后

是那和你过了一辈子吵了一辈子

84岁医院又领回了家

我还要告诉你

你常说一辈子你跟要不来钱花的姑夫

他说要花钱把你的后事操办的风风光光

八

10月29日早八点

你出殡了

你的灵前一波一波的人在轮着给你下跪

跪吧心怀愧疚的人

跪吧感恩你的人亏欠你的人麻木了的人

统统给你跪下

一辈子活的卑微可怜的你终于风光了一回

那么多的

花圈牌匾排在你身后

那么长的

车队和人们也跟在你身后

我没有去送你

我拿起崭新的笤帚使劲的扫

扫你睡过的炕，扫你站过的地扫你走过的路

扫你的房前屋后

我把你一辈子留下的痕迹扫成了漫天的黄尘

随你而去

从此你高高在上

成了葫芦素滩的又一座沙丘

九

你常说你瞎了一辈子是因为

你三岁起麻疹你的爷爷把你抱在戏台前看戏

我知道你其实比谁都眼亮

你明理了一辈子

可我们老杜家没有家谱

连一个存放你名字的地方都没有

我只能把你写成字写成文写成一首诗

让别人读

这样就如你一直活着

我要告诉人们这就是我的姑姑

她叫杜月娥

大字不识一个

出生贫寒又吃了一辈子苦

活了81

埋在了葫芦素滩的一个沙湾里

谁在我的文字里读到了你的名字

谁就和我一起给您祈福

我的姑姑杜月娥

后记：我的姑姑于年农历10月25日与世长辞，在这里我写下时间，写下疼痛，写下愧疚，作为对她永远的悼念。

作者‖杜利贞↓

年出生于神木尔林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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